我出生在江汉平原的一个小村庄,父母都是农民。父亲9岁丧父,性格内向,忠厚勤劳,成绩优秀却在初一因贫辍学,是他终生的遗憾,他思想开通,能接受新事物。母亲来自大山深处,兄弟姐妹众多,小学一年级都没有上完。她干活麻利,善良天真,脾气火爆,热情如火,永远充满希望。
我们姐弟三个,姐姐,弟弟,我排行老二。由于当时农村还是集体制,母亲得按时下地干活,做临时工的父亲也得上班,父母不在家时,我被放在摇篮里,由瘫痪的奶奶照看。这种状态下的我,用哭闹表达需求时,常得不到满足。而弟弟的出世,使我受到的关注更少一些。父母对弟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偏爱,但可能我还是感觉到了父母对我的忽视。这一时期,我的欲望和情绪被压抑,为了证明自我存在的价值,获得更多的父母关注,我成为一个乖小孩,听父母的话,帮父母干活,照看弟弟,对亲戚们礼貌热情。上小学之后,努力读书,成绩突出,找到了证明自己价值的又一种方式。因此,我非常喜欢学习,并肯下功夫。
在努力地做一个乖小孩,获得父母的欢心的同时。对父母的不满也显现了出来。在小学入学登记姓名的时候,我强烈地要求不随父姓,当时的理由是妈妈的 “柳”字好听,这是对父亲的抗议,也是对母亲的,母亲作为一个传统观念浓重的妇女,非常反对,在我改掉之后,她一直觉得很尴尬,她的态度可能满足了我挑衅他们的意图。
婴幼儿期的安全感缺失,一方面让我发挥潜能,努力去获得关注,以填补安全感,一方面也影响到我以后的人际关系和亲密关系。
从摇篮里开始形成的好奇心,令我对学习一直孜孜不倦,因为学习能使我看到更多的未知世界。进入青春期,我开始探索内心世界,思考生命的意义,没有答案。父母忙于养家糊口,学校的老师同学也无人可问。看似平静而又暗流涌动的初中过去之后,高考这个明确的目标让我无暇也不用去解决同一性问题。
这个问题在上大学期间也没有得到解决。那时候的我,认为北京师范大学是被逼无奈的被动选择,因为家庭经济条件差,只有北师大不收学费,而语文教师需求量最大。我感觉不到主动性,也就失去了存在感。本科四年里,我没有参加任何一个学生社团,更多的业余时间花在阅读各类书籍看电影和兼职上。中文系的学习轻松,应付它绰绰有余,家教是北师大学生最容易找的工作,收入稳定,态度认真的我能获得很多家长的信任。电影,话剧,美术展览,我很喜欢看,却从来只是浮光掠影。将来的路已经限定,却又不认可,看起来在忙碌的我,实际上“无事可做”,我无法从所做的这些事中获得成就感、满足感。曾经有一个家长奖励给我 1000元钱,在1998年,这是一笔不算小的数字,能补贴家里的高兴劲过后,心中依然是空荡荡的。于是,我让自己失眠,本科四年,是为睡不好而纠结的四年。我让自己跟睡觉做斗争,为睡觉而痛苦焦虑,而实际上,是在为“我是谁,我要成为怎么样的人”而焦虑。
这延续到进入工作单位后,为无法适应应试教育而纠结。但此时的我开始尝试去解决同一性问题。我爱书,爱看书,一直有做编辑的梦,很多人在读研期间,参与图书编辑,毕业后成为出版社编辑,那么我也可以啊。我为考研,做了初步的计划,又考回了北师大中文系。
有清晰的目标,回到校园,我很好地处理了睡觉问题,积极真诚地和宿舍的同学协商作息时间,达成了共识。也积极参加一些学校的活动,写文章,到出版社实习。
25岁的时候,我遇到了前夫,开始初恋。和前夫恋爱结婚离婚被朋友们喻为轰轰烈烈,我经历了幸福甜蜜、彷徨苦涩,也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前夫的父母最初反对我们恋爱,前夫向我转述了他们反对的理由及坚定的态度。而在知晓前夫的父母反对之前,我无意中看到了前夫对我的评价,他对我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我将这些否定归结于自身的不优秀。根植于婴幼儿期的自卑,在此时更加严重。作为第二个女儿出生的我是不被期待的,大学时的我是丑小鸭,我不漂亮,也无才艺,更没有充沛的精力。我被这些来自外界的和内心的否定打倒,虚弱不堪。
对于亲密关系,我屡次向前夫提出分手,在他的挽留中来肯定他爱我,肯定自己的价值。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婚姻中。
对于自身的发展,我再次放任自流。毕业后,虽然顺利进入了向往的图书出版业,然而工作上的一个小挫折就让我无法承受。我放弃了做一个编辑的梦,辞职回家做家庭主妇。
回到一个屋子里,与世界隔开,等着丈夫回家,消磨时光,和我儿时的记忆如此雷同,一个人在家里,四周的人或者上学,或者干活,我等着父母回家。这是种退行。
从此,我陷入到心境恶劣障碍之中。开始找借口不参加同学朋友的聚会,睡眠开始不好,一点噪音就受不了,沉迷于网上看八卦,有时候甚至懒得洗脸洗脚。将“青春是用来浪费的,生命是用来消耗的”挂在嘴上,希望有人在一秒钟内将自己的生命带走。对婚姻悲观,认为总有一天前夫会离开我,我无能为力。
20xx年底查出有甲亢,但我认为甲亢和心境恶劣障碍是共病。现在医学上认为甲亢病因不明,从我个人经历来看,心理因素是甲亢的重要病因,心理和生理恶性循环,使情况变得更糟。
想过自杀,甚至有一天站在窗子前想跳下去。自杀是对生命的放弃,也是对他人的报复。我当时想到的是让前夫难过。我渴望得到前夫充分的肯定,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这让我对他的情感所求太多,必然也带来太多的失望,从而更加地贬低自我。
另一方面,人从来不会丧失对自我价值的信心,何况,我得到的爱和关注并不少。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也一直在努力地寻找人生方向。投简历找工作,帮弟弟开店,想再去读书,怂恿前夫办移民出国,大多数以失败告终,但也是磕磕绊绊地在缓慢前行。
20xx年的夏天,学会游泳,是一件重大的事。20xx年底,我的膝盖半月板做过手术,医生说必须锻炼,适合的运动是游泳和自行车。我曾学过一次游泳,认为自己无论如何学不会,放弃了。之后,20xx年想找个教练,20xx年想报个游泳班,20xx年夏天,终于找了一个教练。从游泳中,我体会到了变化,每一个小进步,都让我获得了久违了的成就感,我看到了自己的潜能,重拾信心——我可以面对无依无靠的恐惧感,可以面对挑战,可以掌握一种曾经视为不可能掌握的技术。只要努力,我就能实现梦想。我开始从“瘫软”状态中,站起来。
抑郁是需要一个抑郁环境的,最终摆脱抑郁,也正是因为那个让我可以抑郁的环境没有了。20xx年的秋天,前夫提出离婚。我幡然醒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我反思自己对待婚姻的态度,方式,反思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
我也寻求了朋友们的帮助,向他们倾诉缓解了情绪和压力。也寻求专业的帮助,在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探索自我,发掘自身积极的力量。面对生活,不再逃避。
我和前夫都是初恋,带给对方欢乐和幸福,也带给对方痛苦和伤害。婚姻的失败,根本原因在于我们没有促进双方的心灵成长,我们没长大,婚姻这棵需要两人共同培育的小苗苗也就夭折了。
离婚是件痛苦的事,我从中看到了人性的软弱,也看到人性的坚强与美好。我不再用灰色的眼睛看待世界,相信每个人都在寻找存在的价值,天生追求幸福,相信每个人都拥有追求美好生活的力量,相信人类的未来越来越美好。我不再怨天尤人,不再觉得自己是倒霉蛋,虽然生命中有过挫折和遗憾,但上天依然如此厚待于我。
我相信有造物主的存在,但并不信仰宗教。生命的终点和起点,我们无法控制,但过程却可以任我们创作。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有它的特色,也都有它值得欣赏的地方。而道德是为了平衡群体的利益而设的规则。这些观念让我面对生活,更从容自如。
我开始学着处理情绪,开始天天锻炼,开始和朋友聚会,开始和父母姐弟沟通,开始参加组织自己喜欢的活动,开始绽开笑容,觉得自己错过了人生路上的无数美丽风光。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认真地生活。希望能重新拥有爱情、婚姻,让生命盛放,让人生丰富,自我实现。
现在,我是一个心理系的研究生,希望以后从事与心理学相关的工作。同时,也一直在做心理咨询,从最初的“你是一个好人”到“真的有帮助”,我慢慢成长,感谢命运,感谢一路上所遇到的人们,希望成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帮助更多的人走出人生的沼泽地,和来访者一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