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外婆还在世的话,而今已有九十高龄,我是多么的希望外婆能活到九十岁,一百岁,甚至更高寿。然而,希望终究没能扳倒绝望,外婆还是没能走过后辈们翘首以盼的期望数值,以至在后辈们泪眼汪汪的哀痛悲涕中撒手人寰。
外
婆离去的那段时日里,伴着每个寂静难眠的夜晚,悲痛心情氤氲萦绕,望着夜空高悬的星,凄凉的清风,孤月一愁莫展。思绪总能被自然的勾起,而这被自然勾起的尘封过往里,关乎我与外婆的画面便如影视镜头特摄那样清晰展开……
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我,童年世界里布满了外婆的身影,与外婆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时泪眼闪烁。慌若如昨。
记忆中的外婆身材很瘦小,衣饰穿着朴素无华。外婆是民国时生人,受当时封建传统影响,依旧是小脚,外婆没进过私塾,也没踏进过学堂,所以不识字,但外婆通情达理,与乡邻和睦,与人无争,外婆平平凡凡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那时幼小的心。无形中教会了很多道理,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好人。记忆中外婆不曾打骂过我的,那怕我做错了什么事,或是与童年小伙伴玩耍中发生争执进而动了武,外婆总是把我带到一旁,悉心教会,孜孜开导,那时幼小,只是默默不语,但朦胧意志里已分辨了是与非,对与错的界限。回头想来,这是外婆言传身教的恩惠。
想想与外婆外公生活的那段岁月里,自己宛如就是一个幸福的小龙人,生活虽是贫穷,衣着虽是破破旧旧,但
是外公外婆对我无私无我的疼爱,已经填满了我小小的心间,使我在寒冷的冬天裹足了厚厚温暖。
难以忘却的是小时候和小伙伴玩的忘了吃饭时,外婆总是站在家门口,高了嗓音的呼喊我的乳名,微黄的慈祥脸庞左张望,右张望,期盼着我闻声后而现。我也会循着外婆腻爱般的呼喊,应着声,跨步小跑的奔向外婆身旁,向外婆做个鬼脸,嘻嘻哈哈的,外婆满脸微笑,不责备,不打骂的扯着我的小手,回家为我温一下冷凉的饭食,为我盛满满一碗,慈祥的看着我吃,问暖问热的,待我把饭吃完,外婆又会夺过我的碗,劝了又劝的再为我盛一碗,生怕我吃不饱似的。直到外公过来解围推让方算收尾。
外婆的慈爱是无价的,无价的慈爱均等的给予了做儿女,外甥,外甥女的每一位人,而爱的天枰多半偏向了外甥,尤为是我。
记得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有次母亲吩咐我给外婆送些红薯,我爽快的骑着凤凰牌的大自行车,越过一条河沟,骑着自行车疾驰来到外婆家,外婆外公瞅见我。驱寒问暖,笑的乐成了花,外公热呼的给我找板凳坐下与我攀谈,外婆则蹒跚着小脚去里屋拿水果零食之类的给我。在暖阳的映射下,外公外婆询问这,倾听那的,而最多的话语还是问我在家里怎么样。关心我是否和其他小朋友是否合群,有没受欺负。那时一直觉的自己像春风中高翔的风筝,即使自己飞的再高再远。依旧有外婆外公这根长长的线牵绊着。临行时,外婆拽着我的衣角,抓了大把的糖果之类的塞满我口袋,撵着我出了门,嘱咐我路上慢点。而我没等外婆的话音落地,一溜烟就不见了踪迹。记得那天是一个寒冷如冰的冬天,异常冷的如刺骨,而外婆给予的温暖却抵御了这肆意无情的寒风。使我火热般的胸膛融化了积雪。
与外公外婆离别那年我刚七岁,七年的时光里每天都与外婆外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童年多半的美好时光都汇聚在熟悉的小屋,外婆外婆无微不至的呵护里。直到有一天母亲领着大我两岁的哥哥带我回家开始上学时才与外公外婆割舍掉了朝夕相处的快乐时日,其实对于家的含义当时心里一片模糊,家是什么?家就是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院子与每天起卧而居的小屋。除此以外,再没什么内在的概念。这点拿现在来说,或许那时我年龄小,记的没忘的多,也或许父母有离不开身的事顾不上来看过,亦或他们常来,也是习惯性的把他们当成了客人或亲戚。
往事终究是难以遗忘,而我终究离开了养我大半童年的外公外婆,进而走上了求学之路,这其中,外婆外公常来看过,熟悉的面孔,慈祥的脸颊依旧没变,只是我年岁稍大了,越是发觉外婆外公给予的浓浓亲情愈加沉重,这点让我想起了中三那年,具体哪年哪月,印象已模糊。只是尤为记忆清晰的是那个年月里风雨肆虐,不是风大,就是雨天,让我们一些外村的学生回家吃饭犯了难,而那时我所在的学校正好在外公外婆本村的北面,出了门就是一片广阔的农田,外公常下地干活,透过二层楼的教室依稀望见。有天下起了大雨,阻住了外村同学回家吃午饭的去路,我也是他们中受阻的一位。好在学校在外婆家本村,我得到了外公外婆的庇护,外公披着雨衣,打着伞,手提一饭盒,隔着窗户喊我乳名,颤抖的手也许是凉的.反应。外公把饭递给我,然后又从口袋掏出了两个鸡蛋,轻声的对我说,超儿,这是你外婆专门为你煮的,知道你小时爱吃鸡蛋……。没等外公说完,心里就咯噔下软了,泪水涟涟,流到心里,自次外公常隔三差五不论晴天还是雨天都会喊我回当年的家吃外婆精心反复擀制的手擀面,还是盛满满一碗,看着我吃,而后还是劝来劝去的再来一碗,而后我会在记忆里凝刻,时光在变,四季在变,亲情依旧不变。
时光悄无声息的分分秒秒在流动,记忆的触角幡然转动到了那个秋天,一个收获的季节,一份清晰而又触动心灵的那一画面:外婆坐在一堆花生穰围成的圆环中间,辛勤的在竹耙边缘摔打着白哗哗的花生,花生穰上面荡起的尘土飘浮在外婆的棉帽上,脸上,衣服上。日头已快中午,我跑到外婆跟前,轻柔的对外婆说,外婆,快中午了,歇歇吧。洗洗脸吃饭吧。外婆瞅着我笑,从稀疏的牙缝里漏出几句笑着对我说,外婆不累,活儿就剩清底了。不急着吃饭。母亲看到了这一幕,在一旁边烧着地锅边嘴里唠叨着外婆:你外婆就这样。不舍得吃,不舍得花,光会一心的干活。长就的受罪命。其实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虽是气愤,骨子里却是对外婆热呼孝敬有佳。外婆勤快能干,况且俭朴又节俭,这点一直烙印在我心里,在我人生阅历日渐宽广的年岁里,总觉得那个时代亏欠外婆那代人很多,吃的苦很多,清福享的却很少。
尽管时光过去很多年,依稀的往事还是如烟如雨的清晰扑来,不能忘记的还是外婆从衣兜里给我掏零花钱的那一幕。印象深刻的记得,外婆在拣着杂叶里的花生,我也围坐在外婆身边,帮着分担活儿,秋天的阳光撒在外婆土黄色的脸上,分外的发现外婆沧桑很多,华发丝丝缕缕,眼睛恹恹,精神却很好。遐想中,外婆笑着问我,超儿,你妈妈给你零花钱不?外婆忽来的疑问让我摸不着头脑,顺着外婆的这句问话,记忆里搜索着母亲平日里的场景,对视着外婆默不作声,外婆也许看出了我的窘迫,撩开外短袍的衣角,从棉衣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的手巾层层包裹的钱袋子,用手轻柔的翻过,缓缓打开,露出几张暗淡了颜色的纸钞和几枚零碎的硬币,然后抓了些给我,我左右推辞不要,编着慌话的说,母亲常给我零花钱的,无论外婆怎样的推让着给我零花钱,我心里执意不要。因为我知道,那些用手巾层层包裹的钱是外婆平日里不舍得花,不舍得吃不舍得为己购置衣服,日日省吃俭用节俭下来的苦心钱,这样想着,眼睛不听使唤的湿润了。人说,世间最无私最纯洁的爱是母爱。我想外婆对于我的爱具有与母爱等同的份量,甚至超越。然侧,就在我中学毕业后外出东奔西跑为生活忙碌奔波的那段时间里,外婆却猝不及防的发生了意外,后来听母亲告诉我说,外婆因为搬粮食不甚绊倒在门槛,进而摔伤了筋骨,大脑也受了刺激,起先还能动能说话,后来就变的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说话也不会说了,母亲和三个姨轮流照看外婆,外婆要发表自己内心就只是嗯嗯着,虽然这样,但外婆神智依然清醒……当时听了母亲的诉说,心真的很痛,百感交集,买了车票,坐上大巴车疾驰而来,跪倒在外婆床边,看着外婆瘦黄而憔悴的脸,所有和外婆相关的画面一下子冲积在脑旁,心越发的痛,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撕裂的哭了起来,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塞在外婆骨瘦如柴的掌心,外婆嗯嗯的呻吟着,一直推着我的手,外公在一旁劝我起来,不要哭,说外婆一直挂念着你呢,你的钱你外婆是不要的。外婆只要看着你好好的,就是对她最好的犒赏。
后来的日子里,母亲和三个姨跑了各家医院为外婆看病,期望外婆奇迹般的好起来,大家都抱了希望,日日精心护理着外婆的饮食起居,从没丝毫怠慢,可是后来,无情的病魔还是绝情的夺走了外婆的生命,噩耗传来,所有与外婆有关的亲人霎时悲痛啼哭呜咽。那年外婆八十六岁。
外婆出殡那天我没有去坟地,没有给外婆哭路祭拜,只是受母亲托付驻足在外婆住过的屋子里,看外婆在的时候用过的所有器具以及外婆留下的遗像。怀念着有外婆陪伴的日子我是多么的温馨与幸福,回忆起外婆慈祥的笑,昔日生活的点点心里所有的这些定格在心里化作了哀思。祈求外婆在另一世界里过的安好,以此纪念外婆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