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奶奶:
你好吗?昨夜,院中的梨花盛开,一树的嫩绿雪白,像千万只蝶在绿锦缎上翩翩起舞,风过处清香阵阵、落英缤纷,恰似一阵梨花泪雨.我在树下捡起片片残花、默默落泪,不为别的,只为又想起了远在在天堂的你。我寻着记忆,走遍了村庄、小院、桥头、溪畔、菜园、田间、井旁、河边……,处处都有你劳作的身影,处处都留下了你婉转的歌声,那些陈年的旧事如山泉般的汩汩从心底里涌出。
您出身贫家、自幼丧母,嫁给我爷爷后连生了五个儿子,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里,这么多张嘴没能难倒心灵手巧的你:今天地瓜干煎饼就咸菜,明天窝窝头会萝卜,后天稀糊糊拌菜团子……,吃得那帮长个的孩子直不起腰来,而最后一个吃饭的你却要常常忍饥受饿。衣服破了,你总是一补再补,可怕的窟窿都被你绣成了美丽的图案:一只小鸭子、一只小螃蟹,甚至是一只大老虎……,让孩子们爱不够、争着抢着穿。虽然你个子矮矮,不足1.53米,但你用你的智慧为全家创造了丰腴的物质和精神世界。
记忆里的您总是很忙碌:天不亮就起床推磨,不舍得叫醒还在熟睡中的孩子,就自己套驴拉磨,那驴子不听你的话,走走停停,急得您直掉泪。天明,等妈妈和叔叔们起来,你已经劈好了柴、烙好了煎饼、做熟了饭,又忙着铡草喂牲口,清猪圈。谁也不知道你那瘦小的身躯里究竟有多大的能量,谁也不清楚你那三寸金莲的小脚承受过多大的痛苦,只知道,你是全家的顶梁柱,大事小事都得由你做主。你用你那娇弱之躯为全家11口人铸就了一个遮风挡雨的铜墙铁壁。
在生产队里,你是劳动能手,干活既快又麻利,但依旧入不敷出,你就想法子:纳鞋底、编筐篮、养小鸡,偷着去集市换油盐酱醋,到地里捡豆子、到地瓜、到路上拾麦子贴补家用。分开单干后,别人种粮食、你种药材,别人种药材、你种黄烟,因为担心收入和吃饭,爷爷没少跟您吵吵,但终是没能扭过你。事实证明你平常收听的那些广播、念得那些科普读物没有白听白读,日子在你的高瞻远瞩中芝麻开花节节高,连平素常说“女人当家、墙倒屋塌”的您的老婆婆,也就是我的老太太,都对您刮目相看,不再讨厌您的“专制”和“独裁”。而我和妈妈早就拜倒了您的石榴裙下,成为了你的“铁杆粉丝”。
您的聪明、能干,众所周知。你歌唱得好,会说俏皮话、心灵手巧,受人尊重。但因为在村子里单门独户,所以经常会受人欺侮,你对外人表现得十分泼辣和强悍,但对你的儿孙们却十分地疼爱,用溺爱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记得我七岁那年,您亲手栽在院中的那棵梨树只挂了3个果子,你都分好了,等梨子熟了,一个留给有气管炎的爷爷吃,另两个分给六个孩子吃,结果,我看着那高高挂在树枝上的梨子太诱人了,没等它成熟,就用竿子给敲下来了,狂吞完毕,被你发现了,你拿着竿子追出了二里地,声声骂:“龟孙子,打死你!”有好几次,竿子放下来是能打到我的,可您始终没舍得打一竿子。
我八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又呕又吐,父母却不在身边,是你踮着小脚、穿着绣花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夜里奔波,摔得头破血流,还是把我紧急送进了医院,医生说,再晚来几分钟,性命堪忧,接着,不眠不休地整整照顾了我一周。我活蹦乱跳了,你却累得病倒了,你躺在床上起不来,我还不识趣地嚷着要吃你做的粥煮鱼,你强撑着给我做来吃,却晕倒在了厨房里,吓得我哇哇大哭。
您的故事一桩桩一件件,多得讲不完。但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本来约好清明节一起去给爷爷扫墓的,还没到,您就毫无征兆地去了,让我如遭到当头棒喝.想对您说的一肚子的知心话尚未来得及说出,想送您的礼物,尚未能及时送出,想在您面前尽的孝心,尚未来得及尽到,让我这辈子如何安心?
这世上,没有比"子欲养而亲不待"更让人痛彻心肺了的事了.在我平凡的生活中,脑袋和身体总被俗事杂物所征用,总觉得来日方长,殊不料您的身体早已被岁月一点一点的风蚀成了一块朽木,我却把它当作了一堵铜墙.当朽木再也经不起雕琢,当死亡是如此的真切,当一切都无可挽回,奶奶,我缤纷的泪流出了一条后悔的河,这条河却再也无法到达您的住所.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奶奶,我站在您曾经住过的小屋:桌椅、床凳、碗瓢、锅灶都还在,您亲手种的梨树又开花了,像往年一样的清香,只是缺了您这个赏花人!心里空荡荡。您青筋满布的手再也无法拂去我脸颊上的滴滴伤心的泪;我也永远吃不到您做的美味无比的梨羹汤、槐格当子和粥煮鱼了,再也听不到你清脆的歌声、绘声绘色的故事和爽朗开心的笑声了;甚至连“龟孙子,你等着”的叫骂声都永远的听不到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您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和爷爷团聚了.奶奶,你们在天国一定要好好的,虽然我们阴阳两相隔,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带着您最喜欢的梨花来看您,和您说说知心的话.
奶奶,您虽然走了,但您温暖的双臂仍然是我永远的摇篮,您动听的歌谣仍然是我伤心时不自觉哼唱的金曲,您夏夜为我驱赶蚊蝇的蒲扇还晃动在我的诗歌里,您亲手为我抓的萤火虫还闪烁在有您的童年的夜空里……还有您顽强、睿智、豁达、乐观的精神已经融入了我的骨髓里,您的淳淳教诲已铭记于心。我永远不会忘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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