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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中的目光——从《城堡》看卡夫卡的道德建构和命运毁灭

2024-08-14 来源:年旅网
第25卷第5期 江苏开放大学学报 Vo1.25 No.5 2014年10月 Journal of Jiangsu Open University 0ct.2014 城堡中的目光 从《城堡》看卡夫卡的道德建构和命运毁灭 陈 龙 摘要:《城堡》的政治、社会、宗教寓意往往被人们首先识破和阐发,但在主人公K殚精竭虑的抗争背后,到底有着 怎样的人格困惑和道德苦衷呢?在小说人物复杂交错的关系之间,K既彰显出策略的灵活和抗争的坚韧, 又流露出对人性善恶的强烈关怀和介入,而这种道德关注正是《城堡》“抗争”主题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K 深陷其中并导致自己最终失败的缘由。小说中K为生存的意义与合法性而进行着悲剧性抗争,卡夫卡借 助“目光”这一复杂而鲜明的象征性人格姿态以及K与几位重要女性的交往过程,倾心构筑出一种道德框 架,并揭示出这种道德疑难与人物命运毁灭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城堡;身份;目光;道德建构;命运毁灭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6576(2014)04—0080—06收稿日期:2013—10—14 作者简介:陈龙,南京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德国、法国文学及文学理论研究。 (173400459@qq.COITI) 一、身份的迷惑及象征阐释 城堡聘请来的土地测量员时,连读者都有些怀疑 他说的是否是真的。我们似乎觉得,K本人也是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抱着侥幸心理,心里直打鼓的。小说并没有背景 当K冒着白雪莽皑的暮色,走上大路通往村 式的介绍和交代,对于K本人来说,对于城堡来 子的木桥的时候,他是以一个外乡人的身份出现 说,对于村子里大部分的村民来说,世界的存在和 的。这是他唯一“真实”的身份。然而“外乡人” 法则是冥冥注定而又模糊不清的,官方自有它的 本又是一种身份不明的笼统概括,所以毋宁说K 无上权威和法律,村民们则只按照法律和原有习 是无身份的。在小说中他的社会身份是土地测量 俗行事。他们见怪不怪,并自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员,然而这是大可质疑的。全书所有的斗争矛头 天理,那种对权威、懦弱、封闭、守旧的认同和维 几乎都是指向这个身份的,所有的人都力图摧毁、 护,成为一种强大的顽固势力。巴纳巴斯一家被 消解“土地测量员”,以维护城堡无上的权威和村 它绞杀得奄奄一息,K不幸也陷入被绞杀的危险 子固有的习俗。只有K本人和他争取过来的几 之中。诡异的是,这种本有的力量无所不在又毫 个人顽强不屈地试图为“土地测量员”正名并投 无行迹,大有“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的阴毒。由 人工作。 于城堡和村子联系得那么紧密,每个人都构成了 为什么是“土地测量员”的工作,为什么不是 杀人机器的一部分(尽管他们有时也会被杀死), 桥梁或教堂建筑设计师,为什么不是传教士,为什 像一只只毒性巨大的益虫。而K正是在进行着 么不是木匠,或者吟游诗人?K始终期望获得城 一场艰难而又希望渺茫的自救。如果说,小说看 堡官方对他职位的认可和工作展开的权利,并与 起来像是迷宫,像是让人眩晕的游戏,那是世界本 各个方面做了殊死抗争。然而当K进人城堡的 来如此。K孤独地闯入,只能在这疑云重重、坚墙 第一晚,在城守儿子希伐若的威逼下,说出自己是 厚壁中循着一些细微的线索,找到一些破解的方 ・80・ 法。然而再次质问:为什么是土地测量员而不是 别的身份呢? 土地象征着人间的统治权威,K以“土地测 量员”标榜自己,以丈量土地作为自己的工作,似 乎从一开始就抱着对统治权威的质疑和颠覆意 图,恰好照应“官僚体制”的主题解读。然而荒诞 的是,他胆战心惊、碌碌而为的,只是获得城堡官 方对该职位的认可和展开工作的权利。他像一只 笨拙而敏感的甲壳虫,徒劳地在城堡的大门之外 扭动腿脚、贴地滑行,连丈量土地的一步都没走 出。世俗权威那么坚不可破,这种自讽的荒诞性 反过来产生一种强大的悲剧力量。很显然,这部 小说的主题并非仅仅是“反抗官僚体制”那么 简单。 这种身份的揭示只是一种应对性的斗争策 略,正如甲壳虫对人的外在反抗,完全不足以道出 卡夫卡小说中对于现代性命运的思考和探索。通 过细心的分析与观察,我们可以发现,K的反抗性 斗争始终与几位女性的情欲性相遇交织在一起, 或者说《城堡》中的几位女性自然地(或许是被强 制地)介入了K的抗争与救赎行为当中。不可否 认,卡夫卡在《城堡》中隐藏着巨大的道德挣扎与 建构,而这却要从他对生存命运的坚持抗争说起。 二、抗争与情欲的悲剧性 通观小说情节,走路、拜访、奔波是K惯常的 行为。小说一开头,就做了这样的描述:“村子深 深陷在雪地里。城堡所在的那个山岗笼罩在雾霭 和夜色里看不见了,连一星儿显示出有一座城堡 屹立在那儿的亮光也看不见。”继而是“K站在一 座从大路通往村子的木桥上,对着他头上那一片 空洞虚无的幻景,凝视了好一会儿。”【I]I每一个读 到这个开头的人,都会隐约被开头那种宇宙式的 观测稍稍震撼,尽管城堡的天空总是阴云密布、雾 气霭霭。仰望天空并非一种常态,K不是温情缅 怀的浪漫派,却总是在极度艰难和压抑的时候倏 然出现。不论是在与小学教师的生冷碰面中对教 堂顶楼的观察,还是在出门前望望城堡和天色,还 是在一次次夜行的道路上驻足仰望,K对天空的 注视,都像是对人间生存图景朝圣、乞怜般的 嘹望。 K对无形的恶魔所进行的抗争,权且分为三 个阶段。第一阶段从留宿桥头客栈,成为土地测 量员,到他与巴纳巴斯、客栈老板娘和村长的纠葛 斗争,以及与弗丽达的爱情萌芽升温。这可以算 作与官僚体系机器的初次交锋,然而这是极其浅 表化的,问题的残酷远没有暴露出来。K是一个 从始至终意志坚定、自强自信、清醒机敏的人。运 用福柯的说法,知识即权力;事实上,权力即真理。 因此,在这个世界上,掌握权威以及服从权威的人 总是具有真理的所有权、解释权,以及相应的立法 权和审判权。当有人出自自然本性或其他启发, 要表达或实施另一种法则的时候,他们就会迅速 消灭他。老板娘是个突出的例子。她是个被高级 部长克拉姆(小说中最高权威的隐形代表)遗弃 的女人,却站在城堡的立场上对K施用各种规 劝、苛责、诱骗、逼迫,并从性格的层面指责K是 个“最无知的人”。K毫不退缩,他反驳道:“当 然,我是愚昧无知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动 摇的悲惨事实,可这也给我带来了一切无知的好 处,那就是我有比较大的胆量,因此,只要一息尚 存,我就准备这样愚昧无知下去,准备忍受未来的 一切恶果。”…甜这是K最真诚的表达,丝毫不带 讽刺意味。“聪明人”充斥着世界,可世界却越来 越腐朽。相反,他珍视无知,因为那让他无所畏 惧,让他得以向死而生。同时他也明白,这种宝贵 的无知和勇敢是个人性的,他准备好以一人之力 破开这个混沌的世界。同时,K的行为总带有一 些冲动、机警和神经质色彩,反射出卡夫卡本人的 敏感。K始终没能进入城堡内部,却在外围感受 到官僚体制对人类无所不在的控制。 第二阶段是K和未婚妻弗丽达在乡村学校 担任看门人的生活。没有生存资格的K陷入乱 麻一般的生活泥沼之中。他们备受小学教室简陋 条件的折磨和女教师的欺侮,遭受进村以来最直 接的生存匮乏和人格蔑视。K是个不循常规、敢 于斗争的人,因此,在与教师的斗争中,他取得了 一定的胜利并维持了暂时的稳定。在这里,他和 弗丽达过了一段私人生活。弗丽达在世俗和心灵 的层面上,是K得以存活的希望和动力。他们在 最深入的层面上探讨爱情和命运的希望、可能性, 似乎它决定着一个人存在的真实程度,这是大多 数恋人一辈子都无法把握的事情。在小说中,K 的独特人格仍然穿过厚厚的世俗墙壁赢得了几个 人的好感,仿佛一种神秘的吸引力。除了赫伦霍 夫旅馆酒吧女招待弗丽达,汉斯的母亲、汉斯和巴 ・81・ 纳巴斯一家都本能地善待他,尽管巴纳巴斯一家 还出于自救的目的。在学校里,小汉斯出于正义 感,主动与K交谈,并答应安排K去见他病弱兮 兮的母亲。对K而言,来自城堡的汉斯母亲也是 他进入城堡的希望之一。 第三阶段,他跑到巴纳巴斯家里探消息,本打 对弗丽达的爱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呢?是不是纯粹 而绝对、不含任何杂质和功利性的爱呢?还是如 桥头客栈老板娘指控的,弗丽达只是K勾引上 的,利用其达到接近克拉姆和进入城堡的目的的 工具呢?或者,在为寻找命运出路而力图接近克 拉姆与爱弗丽达之间,是否存在侵害或欺骗关系? 在描写第一次进入赫伦霍夫旅馆与弗丽达相遇的 部分中,K陷入幸福感的迷失,曾闪现过这样的意 识,“还能指望从弗丽达身上得到些什么呢?”对 于卡夫卡来说,爱似乎从来不是冰清玉洁的,它不 算一去即回,不料却得到巴纳巴斯家的巨大秘密。 小说第十五章异于其他章节,分为五个小节,带有 四个小标题,基本是奥尔珈向K讲述他们家在三 年前发生的事件。巴纳巴斯家原本享有声望,但 由于巴纳巴斯的姐姐阿玛丽亚拒绝了城堡官僚马 尔蒂尼下流傲慢的求爱信,他们一家就在一夜之 间落人灾难,之后的三年遭受了巨大的悲惨。在 小说文本上,奥尔珈与K的对话显现为极度冗长 的叙述,卡夫卡的长段语言技巧得到充分的发挥。 长达十数页的文字没有段落的划分,仿佛是按照 真实时间刻度的语言记录,以便将对话从傍晚持 续至夜晚十点。在《城堡》一书中,K至少与5个 人有过长段对话,村长、弗丽达、奥尔珈、老板娘和 汉斯,尤其前三者,每一段对话,都打开了一个新 的空间,又都有着对问题无穷无尽的纠缠和解释, 这种在艺术上显得笨拙的方法使得小说本身的含 义变得沉重,同时也更加让人迷惑。因为问题总 是越解释、越复杂、越荒唐。奥尔珈的这次对话则 是规模之最,除了事情复杂和扑朔迷离之外,很大 原因在于奥尔珈的极尽渲染。可以说,以第十五 章为主体的巴纳巴斯一家的故事构成了《城堡》 中的一部“内小说”,它的情节结构具有相对的独 立性和完整性。巴纳巴斯姐弟俩人和父亲都投入 了拯救家庭的行动之中,其过程简直凄凉悲惨至 极。在奥尔珈的长篇幅叙述中,则淋漓地显露出 官僚体制对人的荼毒多么深入。然而,所有事件 的起源和症结,其实都在阿玛丽亚一人,她毅然拒 绝马尔蒂尼的卑鄙求爱,并坚强地承担起所有压 力和苦果,显现出一种桀骜不驯、独立不屈的人格 和精神。虽然她始终沉默,但却以沉默对抗着来 自外界的一切打压。她照顾瘫痪的父母,做事敏 捷机智,仿佛在沉默中获得了对人世本真面目的 洞察,在抗争中获得了自己和全家生存的力量与 尊严。在这个意义上,阿玛丽亚是与K最具相同 气质的人。小说文本的最后部分,是K对命运的 最后争取和他与弗丽达爱情的破裂。 值得注意的是K与弗丽达之间的关系。K .82. 可否认地带有一种工具色彩。一位评论家曾把K 与弗丽达的爱情说成是“浪漫主义的气化了的香 料所留下的渣滓,它揭示了最黑暗的秘密”[2j19o。 的确,某种程度上,K的确在弗丽达身上寄托了混 合着私人情欲与斗争谋略的双重因素,仿佛一场 世俗与精神的焦灼战役,“浪漫主义的爱所剩下 的仅有的东西是对于精神之确定性的绝望追 求。”然而,现代性的爱带给人的却是精神的不确 定性与不知所措。K不知生存是为了什么、该怎 么办,正如不知他与弗丽达的爱情是为了什么、该 怎么办——与弗丽达之间充满了矛盾的爱情最终 只不过是K生命斗争全然失败的又一个例证。 卡夫卡或许意识到这一点是不合理的,但他更看 到女人并不能给他最需要的,不能完全契合他那 幽深、诡秘的内心建构,因此,三次订婚之后还要 三次毁婚约。在小说中,弗丽达对巴纳巴斯一家 的误解和厌恶纯粹是一种本能的偏见,是伤害那 家人的罪人之一。在承认和维护城堡官僚系统这 一点上,弗丽达与村子里其他庸俗、僵固的人是没 有二致的。这样,K就只能独自跋涉在路上,继续 与那些迷宫似的官僚规则做斗争。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K在争取进入 城堡的斗争中始终交织着他与几位女性的复杂纠 葛和道德困境。在“反抗官僚体制”的主题之外, 这种道德困境更加细致地透露出了一种现代性的 虚无和破碎感。 三、目光中的道德建构 在卡夫卡的笔下,那些“真正的”人,通过目 光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眼睛都有着独特的气 质。有三个女性的眼睛值得注意,在或许是无意 识的勾画中,她们成了独立于城堡之外的诗意的 花园——弗丽达、汉斯的母亲和阿玛丽亚。这些 眼睛往往在第一次就与K产生了莫可言说的联 系,并在一个突然的时刻给他重要的启发。 弗丽达本是赫伦霍夫旅馆酒吧间女招待兼克 拉姆的情人。“那是一个谦和可亲的姑娘,头发 很好看,一双含着哀愁的眼睛,凹陷的脸颊,流露 出一种自以为出人头地的神气。K和她的眼睛一 接触,就觉得她这一看,好像决定了一件关系到他 本人的什么事情,一件他还不知道是否存在,但她 的眼睛明确告诉他是存在的事情。”l1140当天晚 上,她就成了K的情人和未婚妻。汉斯的母亲是 一个独特的女人,在幽暗的屋子里,“白光照在一 个女人的身上,使她身上的衣服闪耀着一种像丝 绸般的光彩。这女人几乎斜卧在一张高高的靠椅 里。……可是这个女人却似乎属于另一个阶 级”,成为一道圣母般的亮色。几乎又是凭直觉, 他看到“那躺在靠椅上的那个女人好像是一个没 有生命的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连怀里的婴 儿也不瞧一眼。她构成了一幅美丽、凄苦而凝然 不动的图画,K准是看了她好大一会儿”I1113。简 直是对怀抱圣婴的圣母玛利亚简洁有力的素描。 她是一个来自城堡但却病弱恹恹的女人,高贵而 圣洁,后来通过汉斯,K知道她对他很感兴趣,并 成为K达到目标的新希望之一。 巴纳巴斯的姐姐阿玛丽亚,却是一个性格独 特鲜明的人,她有着不屈的人格和坚强的尊严,因 为抗拒了城堡官僚几乎落得家破人亡,却无怨无 悔。“她的眼光是冷漠的、清澈的,也像往常一样 是固执的,她的目光又从不正对着她所要看的目 标,总是带点苦闷的神气对它微微地斜睇着,虽然 不大看得出来,可是毫无疑问,绝不是正视,这显 然不是因为她懦弱,也不是因为困惑,也不是因为 心虚,而是出于一种坚持不愿与人往来的强烈欲 望,或许只有她自己本人才懂得这种表情。K想 起来他还记得,进村第一个晚上使他在这儿局促 不安的正是这副眼神,甚至使他对她全家人立刻 产生厌恶印象的,可能也是由于她的这副眼神,眼 神本身并不可厌,隐含着矜持和正直的神 色。”¨" 这是K第二次见到阿玛丽亚时的回想。 对她眼神的剖析深入肌理,使读者读到这里的时 候大为震惊。“坚持不愿与人往来的强烈欲望”, 这种曲径通幽的心理真实,不仅极少人能够写出, 且极少人能感受到。那些沉默的人们总是断然地 被众人视为异类或妖孽,却不知道那沉寂的眼睛 里蕴藏着真理的种子。 目光的对视使人与人相遇,使孤独这种行为 更加快乐。当K用敏锐的目光扫视人间并识别 出那些富有神性的目光时,他既是人间的受难者, 又是上帝的化身。不过,这也许是堕落了的上帝, 失去了全知全能的上帝。尽管他在无声中读懂了 那些女性的高傲、圣洁和“坚持不愿与人往来的 强烈欲望”,但是他却无法与她们形成有效的对 话,甚至在这种越搅越乱的目光之网中陷入自身 的困境。弗丽达的目光黯然失色,阿玛丽娅的目 光依旧冷若冰霜,汉斯母亲遥不可及,拯救依然是 孤独的行为。目光的道德性源自一种上帝的同情 和拯救,但是这同情却得不到回应。现代性的残 酷就在于,别人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会同情你的 理解与拯救。无论是激情的肉欲结合,还是冷漠 的精神契合,都无法达成目光之源所包含的期待。 它只不过是绝对个人世界里的一丝渺茫希望 罢了。 世间并无好路,但是K需要自己去走出一条 好路,而女性的目光是他需要的一种支持力。这 目光微弱、幽邃,却生死攸关。尽管卡夫卡所面对 和描写的是一个生冷坚硬的世界,尽管连他的词 句和情绪都那么冰冷坚硬,但我们依然可以断言, 这个艺术世界里有着深度的温柔。这种温柔之阴 暗和冷酷,就像《乡村医生》里那一小片“呈玫瑰 红色”的致命的伤口。_1j1。 弗丽达在小说结尾与K分手,阿玛丽亚是个 拒斥他人的冷面杀手,汉斯母亲却是一幅遥远而 难以接近的风景。她的难以接近,不仅因为世俗 力量(城堡身份)和丈夫的蛮暴,也不仅因为病弱 不堪的身体(一与生人说话就气喘虚弱),在某种 程度上,不妨说这正是“圣母”形象的本性,通过 前面的种种特意保持一种高洁的地位。如果说城 堡是最凶残腐朽的事物,那么高洁的圣母也与之 绞缠在一起,这正说明,至善之救赎恰恰来自至恶 之所在,善恶二者合一、同在。然而汉斯母亲显得 极其衰弱,这是否又说明至善的力量在衰落呢? 不管怎样,如果说弗丽达是K在世俗世界中的反 面,那么阿玛丽亚是与K性格一致的人(在某种 意义上,阿玛丽亚与K是同一个人,是他的影子 或镜像),汉斯母亲则是超越于一切之上的神灵。 她是与城堡和克拉姆(小说中官僚体系的魔头) 对立的存在,是K获得成功和救赎的最终归宿。 ・83・ 罗杰・加洛蒂曾指出,“女人是与本质最有 力的联系,也是使人远离本质的诱惑。在小说的 象征性形式下,卡夫卡的主人公对女人都有这种 双重的、暖昧的态度。” 3 他的意思是,情欲即是 救赎之道,也是个体奋斗的灾难所在。这种内在 矛盾几乎弥漫在小说中的每一个角落,形成主人 公性格的一部分。如何消解掉这种对女人的犹疑 不决,或许是K所面临的更暖昧也更艰巨的 任务。 四、事业的毁灭与个体意义 未完成性是卡夫卡长篇小说的固有属性。或 如法国评论家丹尼・梭拉所言:“对于一个德国 人来说,真正的意义存在于艺术的发展过程之中, 而不在于其最后的结果。”[2]45在《城堡》写作中, 卡夫卡已经病情严重,当小说的结尾显现出断裂 的时候,也就是那颗不死灵魂的恒久延续的开始。 K与弗丽达的后续如何,是否如现实生活中 那样处于不婚的隔离之中?K与克拉姆的秘书艾 朗格的会见结果如何,是否仍像之前几次那样徒 劳无功,继续荒诞呢?最不可忘却的,在小学教室 里,汉斯充当中介安排K与他母亲见面的计划是 否会成功,汉斯母亲会对K的努力和抗争做出什 么样的援助呢?这些都是《城堡》之外值得构想 的内容。未完成性使得城堡裂开无数道口子,作 品的含义及其解释如无边无涯的洪水四处漫流。 “卡夫卡的世界与任何人的所经历的世界都不 像,它是人的世界的一个极端的未实现可能。当 然这个可能是在我们真实世界背后隐隐出现的, 它好像预兆着我们的未来。”_4 我们的未来?什 么是我们的未来?不如说未来即是当下,当下的 世界现实和生存境遇。尽管我们可以看到K永 不屈服的奋斗和反抗,看到卡夫卡在小说中苦心 蕴含的“同情式的”道德建构,但是客观地说,这 种奋斗姿态和不屈的意志终究是一个毁灭,仿佛 卡夫卡所要给予我们的,只是那个孤单的彗星奋 力燃烧自己时放射出的光亮和热能。本雅明深切 地拥抱住了这道灼热和快感:“再也没有什么事 情比卡夫卡强调自己的失败时的狂热更让人难忘 的了。”_5 卡夫卡并不是不忍心看到这毁灭结局 才刻意停笔的,在他的思想世界里,毁灭或许最终 难逃,但为这毁灭而跋涉本身便是生存的意义 所在。 ・84・ 在小说之外,甚至在卡夫卡之外,我们可以设 想:K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一个来自何处的 人呢?小说在寓言的用意上是否为我们设置了一 个不必要的游戏或骗局? 的确,从小说里很难看到K的背景,正如城 堡也没有现实背景。“外乡人”作为他的唯一身 份,本该对应一个“故乡”,这是任何人都不能例 外的。你的祖籍或出生地就是上帝初次显现的地 方。K虽然曾两次郑重地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并 赋予它一种美丽、神圣的色彩,他对故乡怀着深切 的向往和赞美,然而在更大程度上,K(或毋宁说 是作者)是在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就像卡夫卡 决意逃离布拉格),有意使“故乡”这个概念和实 体保持一种遥远、模糊甚至空无的形象。在最简 单的层面上,没有地点、时间、名称,也没有独特、 标志性的刻画,总之,要让自己和故乡一同归人渺 茫的理想国之中。由此,我们可以断定,K的心目 中,是有一个向往中的故乡或国度的,它类似于基 督教中的天国。 也可以说,K是一个来自净土、 来自天国的孩子,他诞生于上帝,诞生于无。在小 学教室的倾心交谈中,K曾与弗丽达达到心灵的 和谐,弗丽达为了两人的爱,主张离开城堡(这也 是读者的设想和疑问:为什么一定要进入城堡,而 不选择逍遥江湖呢),提议“到法国的南方或者西 班牙去”以长相厮守。可是,“‘我不能离开这 儿’,K回答说,‘我来到这儿,是想在这儿呆下来 的’。接着又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可是他并 不想进行解释,仿佛他接着说的这句话是对自己 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诱我到这个荒凉的地 方来的呢,难道就只是为了想在这儿呆下来 吗?”’【l_ 这显示出,K本人对自己也是不知何 所来,不明何所终的,他可能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 么走在现在这条路上。我们因此也怀疑他不时想 念的那个“故乡”是否真的存在。看来,K只是一 个茫然、虚无的存在,一个先知,一个冒险者,他没 有源头和终点,而只有在路上。 其实,K如果是个象征的存在,那么每个人 都是K。一个人来自何处,又将归于何方,不仅 K回答不了,任何人都回答不了。正像开篇所引 古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忽”字带有 ④卡夫卡在生命的晚期曾打算移居耶路撒冷,由于家庭反对和身体 状况恶化而放弃。这本是卡夫卡的犹太教理想,但笔者并不认为城堡的构 建与犹太思想有直接联系,故在此不直接引申为犹太故乡。 一种顿悟到的透彻和悲凉,而在K身上,他从始 行走在通往城堡的人间之路上。天地茫茫,不 知所终。 至终都是一个生自虚无的孤儿,茕孑一人,踽踽 参考文献: [1]卡夫卡.城堡[M].汤永宽,译.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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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aze in Cast/e ——An Investigation on the Construction of Morality and Destruction of Destiny in Kaf- ka¥Castle CHEN Long/Nanjing University Abstract:The significances of politics,society and religion of Castle are always see through and pointed out firstly by readers,but what about the personality perplexity and moral suffering behind K§extremely tough struggle?We can see that in the complex net of characters.K shows his flexibility of strategies and tenacity of will,and in the meantime pays a close attention to and gets in— volved in human good and evil,it is just the concern on morality that consists of the motif,stugglre,in Caste,land the concern lsao makes K sink into it deeply and fail lastly.K§tragical struggle for the sake of existentil signiaifcance and legality is shown with the aid of symbolical personality.There reveals the desire of soulmate and orectic misery in intercourses between K and a few other women.The structure of morality inherent in Kafka ̄fiction reveals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moral aporia and character ̄destruc・ tion of destiny. Key words:Castle;identity;gaze;construction of morality;destruction of destiny 责任编辑倪晓燕 (上接第39页) Design and Realization of Android-based Mobile Learning Platform HUANG Li,CHENG Hong-fang,HUANG Jin-ing/Jifangsu Open University Abstract:Mobile learning is a new learning model combining mobile computing and wireless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Accord- ing to the design and research of Android-based mobile learning platform,this paper expounds the requirement analysis,system stuctrure and module desin fgrom the angle of software development;implements the functions of online learning,teachers- students communication and the learning community;and veriifes the implementation results.The development of this platform shows the high mobility and interactivity of mobile learning,meets the needs of social learning,and has a certain application val- ue and signiifcance. Key words:M-Learning;mobile computing;wireless communication;Android 责任编辑张军涛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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