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貌词是以音直接表义,模拟或描写声音、形状、颜色、性质、动作的特殊语词,说话者亦
借其表达感官经验或主观态度。
《诗经》中的状貌词可分作双音词(包括重言、连绵词和附加式双音词)和单音词两大类,它们在《孔疏》中出现的形式分作带“然’’词尾和不带“然’’词尾的两大类。
本文选取状貌词的主要依据是传、笺、疏的训释,不以后人的研究成果为取舍标准。《诗经》中的重言,除少数几个名词(如“燕燕” “子子” “孙孙”)、动词(如“处处” “言言” “磋磋”)外,绝大多数都是状貌词。重言状貌,古今学者无异议,‘对于其他几种结构的词,则各家分歧颇多。例如《大雅·桑柔》“仓兄填兮”传‘“仓,丧也。兄,滋也。”疏:“民之丧亡之道滋益久长耳。”朱熹《诗集传》:“仓兄与怆怳同,悲闵之意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仓兄盖怆凉之意,必为仓皇忽越之貌。”又如《小雅.吉日》“其祁孔有’传:“祁,大也。”疏::其诸禽兽大而甚有。”王显先生认为“其祁”与“祁祁”相当,“描写兽的众多”。这两例中的“仓兄”,宋儒、清儒认作状貌词,“其祁”,今人认作状貌词,但传、疏均不作状貌词,本文从传、疏之训,不以“仓兄” “其祁”为状貌词。而《邶风.柏舟》“寤辟有摽”传:“摽,拊心貌。”《小雅.伐木》“笾豆有践”笺:“践,陈列貌。”《大雅.皇矣》“无然畔援”笺:“畔援犹拔扈也。”疏:“拔扈,凶横自恣之貌。”此三例中的“有摽” “有践” “畔援”都在本文选词之列。
同一个状貌词在《孔疏》中可以出现多次,而词尾各有不同。如“悠悠”共出现十次,其中五次带“然”词尾,三次带“乎”词尾,两次为零词尾。
“附加式双音词”指单音节状貌词加词头、词尾的结构,如“有A”“其A”“A
斯”。清代以来的学者认识到“有”字式等结构相当于重言,是形容之辞。但孔氏疏释《诗经》时尚末认识到这点,《孔疏》往往把单音节释为状貌词,把词头、词尾训作实词。例如《小雅.车辖》“思娈季女逝兮”疏:“思得娈然美好齐庄之少女。”《小雅·斯于》“朱芾斯皇”疏:“佩朱芾于此煌煌然。”《周颂.良耜》“其笠伊纠”疏:“见其农夫所戴之笠维纠然。”以上诸例,孔氏把词头“思” “斯” “伊”分别释为动词、代词和系词。又如《王风·中谷有蓷》“嘅其叹矣”疏:“嘅然其长叹矣。”《大雅.常武》“阚如虓虎”;疏…:“阚然如虓怒之虎。”这里孔氏把词尾“其” “如”释为代词和介词。本文依从近代学者的看法,把这类相当于重言的结构部作为附加式双音词处理。
《孔疏》对同一个状貌词同尾的处理有时因传、笺异训而有所不同,本文斟酌去取。例如《大雅·卷阿》“伴奂尔游矣’传:“伴奂,广大有文章。”笺:“伴奂,自纵驰之意也。”疏:[毛以为]伴然而德广大,奂然而有文章。” “[郑以为]伴奂然汝王得自游纵矣。”《大雅·生民》“实覃实訏”传:“覃,訏长;訏,大。”笺;“訏谓张口鸣呼也。”疏:“[毛以为]口出音声则已大矣。“[郑以为]始张口而訏然。以上两例,取“伴奂然” “訏然”。
《孔疏》中状貌词带“然”词尾的有680例,占状貌词总数的87%;不带“然”词尾的仅101例,占13%。这两个对比悬殊的数字说明《孔疏》中状貌词带“然”词尾是普遍现象,不带“然”词尾的只是少数特例。“然”词尾是本文讨论的重点,后文另有详述;这里只对状貌词不带词“然”尾的缘由略作分析。
《孔疏》中不带“然”词尾的状貌词可以分作零词尾、重言(以重言释单音词之例)和其他词尾三类。究其不带“然”词尾的缘由,主要在于孔氏直接沿用经文和传、笺之训。如《小雅.无羊》:“室家溱溱。”疏:“室家溱溱是男女众多之象。”《小雅.何人
斯》:“有靦面目。”疏:“今汝有靦面目乃是人也。”以上是沿用经文之例。又如《大雅·皇矣》“无然畔援”传:“无是畔道,无是援取。”琉:”无是畔道而援取人之国邑。”《小雅,十月之交》“噂沓背憎”传:“噂犹噂噂,沓犹沓沓。”疏:“噂噂沓沓相对谈语……”以上是沿用传训之例。再如《小雅.楚茨》“苾芬孝祀”笺:“苾苾芬芬有馨香矣。”疏:“能苾苾芬芬有馨香。”《商颂·殷武》“濯濯厥灵”.笺:“濯濯乎其见尊敬也。”琉:“濯濯乎其见尊敬如神灵也。”以上是沿用笺训之例。在《孔疏》101例不带“然”词尾的状貌词中,类似上述沿用经、传、笺文的例约占三分之二。此外,有的状貌词词尾为零可能只是偶脱“然”字。例如《豳凤·鸱鸮》“予尾翛翛”疏:“予尾翛翛而敝。”
最后还需指出的是这101例不带“然”词尾的状貌词中有不少出现两次以上,有时也以带“然”词尾的形式出现。如《邶风.新台》:“河水瀰瀰。”疏:“在于河水瀰瀰之处。”《齐风.裁驱》:“垂辔瀰瀰。”疏:“瀰瀰然而众。”又如《小雅.白驹》:“慎尔优游。”疏:“诚在外优游之事。” 《大雅.卷阿》:“优游尔休矣”疏:“优游然于汝王所休息矣。”类似这样有时带“然”词尾,有时不带“然”词尾的状貌词约有40例,可以说明它们并非绝对不能带“然”词尾。
以上我们分拆了《孔疏》中状貌词不带“然”词尾的缘由,旨在说明这些非“然”词尾的状貌则不代表孔氏的语言特色。下面我们重点讨论“然”字式。根据语音,状貌词词尾可以分作三类:
第一类,“然”“如”“者” “而” “耳” “尔”六个词尾,它们声母相同,韵部也可以通转。王力先生认为“有一类字必须肯定是形容词或副词的词尾,那就是‘如“若’‘然‘尔”而、’等。它们都是一个词的变形,如nia,尔nia,然nian,若niak,而
nie。金思德分析了《郑笺》词尾,认为“‘然’是其他诸字的来源,其他四字只是‘然’的不同语音的变体而已”。我们表中的统计数字可以证实金思德的这个推论。从表中可以看到,“然”字在《诗经》中运用较少,由传到笺逐渐增多,到《孔疏》中就用得十分普通,确有取代其余词尾成为状貌词独用标志的趋势。《诗经》中的“若”“而”两词尾在传、笺、疏中已经消失。《齐风.猗嗟》“颀而长命,抑若扬兮”疏:“若’犹‘然’也。此言‘颀若长兮’,《史记.孔子世家》称孔子说文王之状云‘黯然而黑,颀然而长’,是之为长貌也。今定本云‘颀而长兮’,‘而’与‘若’义并通也。”可以认为“若” “而”两词尾已为“然”字所代替。“如”词尾在笺中用在重言和单音词后(“斤斤如” “文如”),《孔琉》重复用了两次“久如”。“耳” “尔”两词尾只有笺用(“忉忉耳’’“突耳” “旦旦尔”)。“然” “如” “若” “而” “耳” “尔”作状貌词词尾,这是学者们所公认的。
第二类,“焉” “台” “乎” “兮” “矣”五个词尾。它们声母同属喉牙音,韵部也可以通转。《诗经》中的“言” (仅“睠言”一例)和“矣”两个词尾在传、笺、疏中都已消失。“焉”词尾在《诗经》中仅“潜焉” “惄焉”两例,《孔疏》重复了这两例。“乎”词尾只在笺、疏中出现。“兮”词尾只在经、疏中出现。值得注意的是“兮”和“矣”。它们通常用作语尾,一般讲虚词的语法书都没有把它们看作“状事之词”。杨树达《词诠》引了“洗洗兮” “振振兮”,认为是“语末助词”。但斐学海《古书虚字集释》引了“晏兮” “桀兮” “涣涣兮”,认为是“状事之词”。王筠《毛诗重言》把“兮”
“矣”式结构(如“发兮,“呱矣”等)列为“单词即同重言者”。周法高先生在归纳《毛传》
用重言释《诗经》单音词的例子时,列了“发兮’,“偈兮”等,但“兮”字都加上了括弧。总之,这两个字是否作词尾,学者们的意见有分歧。我们认为有两点可以证明孔氏以“兮”字为状貌词词尾。其一是《卫风.芄兰》“容兮遂兮,垂带悸兮”疏:“传以此三者皆
言‘兮’,故各为其状。”这里孔氏明确指出“兮”字表状。其二是《齐风·甫田》《曹风.候人》都有“婉兮娈兮”句,孔氏疏经于前者作“婉然”“娈然”,于后者作“婉兮” “娈兮”。可见“兮”与“然”有同样功用。所以本文把“兮”和类似的“矣”都作为状貌词词
尾收录。此外,“言”字一例也颇为特殊。《诗经》中的“言”一般作动词或动词词头,
不作状事词尾,但《经传释词》和《古书虚字集释》都举了“睠言顾之”一例;认为“言”
犹“然”。根据是《苟子·宥坐篇》引作“眷焉”,《后汉书·刘陶传》引作“睠然”。“焉” “然’’是状貌词尾,“言”当然也是。我们认为此说可从,故收此例。俞敏先生认为“言” “焉’,“然”三字的后汉音已十分相近。“眷焉”“因为音便也作‘眷然’,又因为口传
失真,也写‘睠言’”。我们可以认为“言” “焉”与“若” “而”一样,后来也被被“然”字取代了。
第三类,“彼” “其” “斯”。这三个字没有语音上的联系。它们是否都可作状
貌词尾,学者们的意见不一致。其中“其” “斯”,可作“状事之词”是众所公认的,而“彼”字则一般不认作“状事之词”。刘淇《助字辨略》引了“彼茁”,认为“彼’,“犹
云‘那箇’也。”王筠《毛诗重言》把“彼”字式列入“单词即同重言者”,与“其” “斯”同类。周法高先生前引文也认为“其”字式和“状语十被十端” (如“嘒彼小星”)。句法
相似,即“彼”字式相当于“其”字式。从本文统计酌数字看“彼”字式38例,“其”
字式24例,“斯”字式6例,可见“彼”字式的状貌功能比“其” “斯”还强。所以我
们认为“彼”“其”“斯”都可以作为“状事之词”。那么,它们的语法意义究竟是什么?
王显先生认为“就是它们跟形容词单字结合之后,起着加强形容的作用,使整个结构跟重言
相当……它们很象一种附加成分”。王力先生引了“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诗·邶风·北风》“忧心有忡”《诗·邶风·击鼓》之例,认为“其” “有”是“类似词头的附加部分”。既然是附加成分,后加的当然就是词尾了。所以我们把“彼” “其” “斯”都作
为词尾(也可称为“准词尾”)列出。这三个词尾只出现于《诗经》,在传、笺、疏中已消失。
以上分挤了经、传、笺、疏中出现的三类状貌词词尾,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诗经》中
的状貌词词尾多达11个,除了“耳” “尔” “乎”外,简表中所列词尾全有。但是它
们的出现极为分散,11个词尾出现的总数才115次,其中“然”词尾仅出现6次。《毛传》
只有一个“然”词尾,出现73次。《郑笺》中“然”词尾出现161次,其他四个词尾总
共才17次。《孔疏》中“然”词尾出现680次,其他四个词尾总共才29次(而且多为沿用
经文或笺训)。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状貌词词尾越来集中于“然”字的趋势。
如果我们进一步考察:‘然”字式在经、传、笺、疏中出现的形式,上述趋势就更明显了。
《诗经》中的“然”词尾最简单,只出现于附加式中的“A然”类;《毛传》中的“然”
词尾不出现于连绵词中;《郑笺》和《孔疏》中的“然”词尾出现于四种结构中的各类,但
每一类在《郑笺》中出现的次数大大少于《孔疏》。
在“然”词尾的使用上,传、笺、疏三者的关系为:《郑笺》161例“然”字式中只
有16例是《毛传》也用了“然”词尾的;《孔疏》680例“然”字式中只有67倒是《毛传》也用了“然”词尾的,只有156例是《郑笺》也用了“然”词尾的。可见传、笺有“然”
词尾的,《孔疏》一般也有;传、笺无“然”词尾的,《孔疏》各却好几百次用了“然”。
在“然”词尾的使用上,传与笺的关系,传、笺与疏的关系体现了“然”词尾从先秦、两汉到唐初逐步增多的过程。
以上比较了经、传、笺、疏中的状貌词词尾,并重点讨论了“然”字式,充分说明《诗经》中众多分散的词尾经过传、笺到疏,已经高度集中于“然”字。几乎可以说“然”词尾成了孔氏疏经中占绝对优势的状貌标志。
(三)《毛诗正义》中的状貌词理论及其在训诂中的运用和局限
1,孔氏的状貌词理论
(1)状貌词的归类
“取义”和“不为义” 《周南·关雎》疏:“然字之所用,或全取以制义,‘关关雎鸠’之类也;或假辞以为助,‘者’‘乎’ ‘而’‘只’ ‘且’之类
也……‘之’‘兮’‘矣’ ‘也’之类,本取以为辞,虽在句中不以为义。”可见在孔氏心目中,词是分作“取义”和“不为义”两大类的,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讲的实词和虚词。这一观点贯穿于《毛诗正义》的始终。例如:《郑风.山有扶苏》“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传:“且,辞也。”疏:“‘狡童’皆以为义,嫌‘且’亦为义,故云‘且,辞’。”《邶风.式微》“式微式微”笺:“式,发声也。”疏:“不取‘式’为义,故云‘发声也’。”以上两例中,“狡童”取义,“且”“式”不为义。“义”即实义,有无实义是孔氏划分词类的一个标堆。
“名”和“貌” (声) 请看以下诸例:《小雅.采薇》“彼尔维何” “彼路斯何”疏:“尔是华貌,路是车名。”《小雅·瞻彼洛矣》“帓郃有奭,以作六师”:疏:“帓郃者,衣服之名;奭者,赤貌。”可见“名”和“貌”是彼此对待的一组语法概念。“名”常与“称”互用,例如‘大夫,卿之总名;士者,男子之大称。” (《卫风.硕人》疏)。“妃则上下通名” (《诗·大序》疏) “子者;男子之通称” 《卫风.氓》疏)。“貌(声)”常与“状”字合用,如“赫赫,盛貌。业业,动状。” (《大雅·常武》疏) “铃铃即是环银声之状。” (《齐风·卢令》硫)这进一步说明“名”和“貌”是统领两大词群的术语。质言之,孔氏的词类划分取义【取义又有名(“雎鸠”“狡童”)貌(“关关”“尔”“奭”)之分】和不为义。
(2)状貌词的语法特征
重言状貌词“以类宜重言” (《卫风.硕人》疏),这一观点在《孔疏》中随处可见。例
如《大雅.生民》“诞实匍匐,克岐克嶷。”笺:“岐岐然意有所知也,其貌嶷嶷然有所识别也。”;“疏歧、嶷皆是其貌,故重言之。”《小雅.常棣》“鄂不韡韡”传:“鄂犹鄂鄂然言外发也。”疏:“以华之状宜言鄂鄂,故重言之。”对于传、笺用重言训《诗》音词之例,孔氏多指出“貌” “状”’“故重言”。可见重言是状貌词的一个突出的语法特征。
加“然”词尾关于“然”词尾的作用,孔氏有明确的论述:《小雅·宾之初筵》“屡舞僊僊”传“僊僊然。”疏:“僊僊,舞貌也……下‘僛僛’ ‘傞傞’俱是貌状,亦宜‘然’矣。”在《孔疏》中“貌” “状”与“然”的关系十分密切:有先指出“貌” “状”然后说明“所以……然”的,如“啴啴,闲暇之貌,由军盛,所以啴啴然” (《大雅·常武》疏);有先用“然”词尾,然后指出其“状”“貌”的,如“孑然,孤独独之貌。”(《大雅·云汉》疏),“那然为安之状,故‘那,安貌’也” (《小雅.鱼藻》疏)《孔疏》
中“然”词尾的大量增加也足以说明加“然”词尾表示状貌乃是孔氏疏释状貌词的又一个显著的语法特征。
综上所述,孔氏关于状貌词的归类和语法特征已经形成了一套初步的语法理论:用
“声”“貌”等术语标志词的类别,把重言和加“然”词尾作为状貌词的语法特征,无论在理论认识或实际运用上都比毛、郑前进了一大步,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汉语语法研究的发展和提高。
2,孔氏状貌词理论的运用和局限
孔氏状貌词理论在实践中的运用多见于疏释传、笺的部分,其运用情况可以归纳为三
方面
(1)申述传、笺这是孔氏状貌词理论运用的一个主要方面,因为“疏不破注”,疏的任务除解释经文外,就是疏证和发挥传、笺。《孔疏》申述传、笺对状貌词的训释表现为两种情况:
对于传、笺训释末用状貌标志的,孔氏多用“貌” “状”等术语标志出词的类别。例如:《周颂·执竞》“钟鼓喤喤,磬筦将将”传:“喤喤,和也。将将,集也。”疏:“喤喤、将将俱是声也,故言和与集,谓与诸声相和,与诸乐和集也。”《大雅·云汉》“赫赫炎炎”传:“赫赫,旱气也。”疏:“赫赫,燥热之状,故为旱气。”可见他对这类词的类别是极为重视的,认识也是明确的。从训估的角度看,这样的琉释也是十分必要的,可以避免读者将“集”误为动词,将“旱气”误为名词。
对于传、笺训释已用了状貌标志的,孔氏仍不惮烦地又用术语申述之。例如《卫凤·氓》“氓氓蚩蚩”传:“蚩蚩,敦厚之貌。”疏:“蚩蚩,言民之状,故云敦厚貌。”《小雅·頍弁》“忧心弈弈”传:“弈弈然无所薄也。”疏:“弈弈,忧之状。”这里传训已用了“貌” “然”,孔氏还指出“状”,更加说明他对声辞、貌辞的类别是何等重视。
(2)补充传、笺有一些状貌词传、笺无训,孔氏根据自己的语法理论正确地认识到它们的状貌性,不仅在疏经时用了“然”词尾,而且在疏传、笺时加以说明。例如《商颂·殷武》“松桷有梴,旅楹有闲”疏:“以松为屋之机桷,有梃然而长;陈列其楹,有闲然而大。”传:“梃,长貌。旅,陈也。”疏:“‘梃’为桷之长貌,则‘闲’为楹之大貌。”《周颂·载芟》“绵绵其麃”疏:“于是农人则绵绵然用其力麃芸之。”传:“麃,耘也。”疏:“‘麃”
是芸之别名,‘绵绵’是麃之貌。”这里传未训“有闲”,“绵绵”,孔氏却在疏经时加了“然”词尾(语法特征),在疏传、笺时用“貌”标明类别。这充分体现了孔氏的状貌词语法理论。
(3)纠正传、笺疏的原则是“不破注”,但也并非绝对没有纠正传、笺之处。例如《小雅·何草不黄》“有栈之车”传:“栈车,役车也。”疏:“‘有栈’是车状,非士所乘之栈名也。”这里孔氏明确指出是“状”,而非“名”。又《周颂·载见》“鞗革有鸧”传:“言有法度也。”疏:“鸧为革之貌。”这里虽未明确否定传训,但用了“貌”字指出类别,也有修正传训的作用。
以上讨论了孔氏状貌词理论在实践中的运用,毋庸讳言,这个理论只是初步形成,局限性是难免的,这主要体现于两个方面:
(1)类别与语法特征的矛盾根据孔氏的语法理论,在训释中凡状貌词就应当用重言或加“然”词尾,凡与状貌词对立的“名”类就不用这些个语法特征。在疏释经文和传、笺之
训时,孔氏基本上是实践了这一理论的,但也存在自相矛盾之处。例如《邶风·绿衣》“凄其以风”传:“凄,寒风也。”孔氏疏经云:“今以待凄然寒风。”疏传云:“凄,寒凉之名也。” 《邶风·匏有苦叶》“旭日始旦”传:“旭,日始出。”孔氏疏经云:“旭然日始旦之时。”疏传云:“旭者,明著之名。”以上两例中,孔氏疏经时都用了“然”词尾,而在疏传时又说它们是“名”类。与之相反的例是《大雅·卷阿》“飘风自南”笺:“廻风从长养之方来入之。”孔氏疏经云:“廻旋之飘风从南而入之。”疏笺云:“以飘者风之状,故言猥来以对之。” 《大雅.丞民》“穆如清风”笺:“穆,和也。”孔氏疏经云:“调和人之情性如
清微之风化养万物然。”疏笺云:“穆是美之貌,故为和也。”以上两例中,孔氏疏传、笺时指出“飘” “穆”届于“状” “貌”类,而在疏经时不用“然”词尾。上述两种情况说明.孔氏状貌词理论在实际运用中还有不严密的地方。
(2)泯于传、笺,强为之说孔氏恪守“疏不破注”的原则,对于毛、郑两家注释不同的地方勉为调停,强为弥缝。例如《大雅·烝民》“四牡业业”传:“业业,苫高大也,”笺:“车马业业然动。”疏:“业业,动之貌。言高大者,见其高大而动,故业业然。”《大雅·常武》“王旅啴啴”传:“啴啴然盛也。”笺:“啴啴,闲暇有余力之貌。”疏:“啴啴,闲暇之貌。由军盛所以啴啴然,故之盛也。”类似这种情况,孔氏既要表示己意,又要遵从传、笺之训,遇到毛.郑异训,又要曲为牵合,以致弄得左支右绌,迂曲难通。这不能不说是《孔疏》的一个普遍缺点,这个缺点在状貌词的训左支右细,迂曲艰远。这不能不说是《孔疏》的一个普通缺点,这个缺点在状貌词的训释上也同样表现出来了。
本文从分析《毛诗正义》疏经部分的状貌词词尾入手,进而比较了经、传、笺、疏中词尾的异同,最后归总到孔氏的状貌词理论及其在实践中的运用和局限。我们认为:(1)状貌词词尾从传、笺到疏逐渐统一为“然”,这是汉语文学语言发展的一个趋势和结果。(2)到孔颖达时代,学者们对状貌词已有相当明确的认识,初步形成了有关的语法理论,这是汉语语文学的一个进步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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