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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乌齐的六月雪

2024-07-16 来源:年旅网

        2002年6月8日晚,分别沿川藏、滇藏两线行进的茶马古道考察队会师昌都。另一彪人马自滇茶入藏门户的云南迪庆启程,在“香格里拉”就逗留了两天。沿途登临过梅里雪山的明永冰川,在德钦境内随机发掘过一座石棺墓,在西藏的盐井参观了盐业生产的原始操作、天主教堂、沐浴了曲孜卡温泉,在芒康的邦达仓遗址访问,又在怒江畔深峡中的左贡县东坝乡住了一晚。无论走川藏线、滇藏线,每一队都自称所见所闻更精彩。这两线我都走过,的确难分伯仲,硬要比较差异,似可说滇藏一线约略偏重自然风光,而川藏一线文史厚重。

  昌都三天的交流和研讨之后,队伍重新组合,继续从南北两线西去拉萨。南线沿318国道经林芝地区,茶马古道在八宿境内路过然乌湖,南去察隅,过边境去往缅甸;作为“官道”的主线反而未列入此次考察范围:从昌都一直向西,经洛隆、边坝,翻越夏贡拉、怒贡拉两座大山,出口处在林芝地区工布江达县太昭桥。即是说,南线只走了古道局部。

  我仍选择了北线,从昌都西北行,经旧称为“三十九族地区”的丁青、索县、巴青到拉萨。此为茶马古道“北路”,虽地势高耸但草场辽阔,不必翻越像“西天一柱”夏贡拉那样的高山,牦牛驮队边游牧边行进,是商队通行之路,夏季气候好些的时候,也有官员公务者选择此道。

  此行第一站是类乌齐县,仅有105公里。类乌齐的旅游资源首先被地区旅游部门看好,皆因此地山川风貌素有阿尔卑斯风光之类比,何况还有名满藏地的类乌齐寺,何况距离昌都镇路途近便。所以每有外人参加的地区会议,便把人家请至类乌齐,看类乌齐寺,看长毛岭马鹿场,时间允许的话,再去伊日温泉,等等。类乌齐风光集中而完美,可以作为旅游产品整体推出。

  其实走出昌都镇不远,道路拐向朱觉山开始,美丽风光便开始呈现:森林茂密了,山花烂漫了,山野一改镇周围平平之姿,那种色呈铅灰钢青夹杂着棕红的石灰质峰峦宛然而现。山腰丛林环绕的平坝上有朱觉寺隐现,这座小寺因与昌都解放有关并使西藏迈入当代史而成为重要史迹。路旁有千年古柏,系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德联合考察青藏高原时所发现,这一次由于领队是昌都地区扎西成培副专员,当年曾任昌都县委书记时为此立的碑,所以准确地得知千年古柏原是不太起眼的矮小柏树,而我上一年来此竟错认成一旁巨大的并挂满哈达的云杉了,尤其错误的是还把它放进拙著《藏东红山脉》中做了插图。

  途中在恩达稍作停留。恩达系“多*路口”或“数条山谷汇聚”之意,现只是个乡政府所在地,而从前赵尔丰改土归流时曾为恩达县治所,亦为茶马古道重要驿站,向南即是从前

  主道上很著名的瓦合山,向西即是“小北路”我们眼下正行走其上的古道新路。

  类乌齐县在宽阔的大草坝上为我们举行欢迎仪式的同时,另备当地60名汉子60匹马,为我们表演了赛马和骑术。骑手们来自附近乡村,个个竭尽所能地盛装打扮,先是一字儿排开迎候,引发了照相机噼哩啪啦一阵喧响。本来正值虫草季节,临时将骑手们从山上召回,县上只发少量误工补贴,作为他们自己,倒是不太计较,反而更情愿在远道而来的客人和镜头面前一展英姿。了解到这些情况,我们还是不免感到过意不去。

  直奔距县城30公里外的类乌齐古镇,这个镇也曾身为茶马古道重镇,不仅古道东西穿过,南北间云南、青海的商人也多在此通行和贸易,现仍为连接藏、滇、青三省的214国道必经地。由于古道废弃、县城南迁,该镇多少有些落寞,现在也仅有三几家四川餐馆;好在有类乌齐寺的存在,朝圣者仍是络绎不绝;现已恢复的类乌齐仲确节,在每年的七月间召唤着各省藏区的商贾蜂拥而来,仍是该镇一年一度的兴奋点。

  类乌齐的300名僧侣以盛大的宗教仪仗迎接我们。被欢迎者不顾礼节,顿时“溃不成军”――每人手持一部或者身挂数部相机,跑前跑后选择最佳角度拍全景,或闯到某僧面前拍特写。查杰玛大殿前搭起豪华大帐,备好肉类糌粑大饼酥油茶待客,左呼右唤,可是寺内寺外都有我们的人,正迫不及待地忙着参观和拍照,顾不上午餐了。

  查杰玛大殿通常是类乌齐寺的代称,无论外观、内部的形制都与其它各教派的寺院有所不同:方方正正的三层建筑,外墙涂以红、黑、白竖条,酷似一间萨迦派寺院,为此当地文人将之译为“条花殿”,但其实不是,经文解释说,那是三怙主的象征:白色代表观世音,红色代表文殊,黑色代表金刚持。它主要的属于噶举派,噶举派的一支达垅噶举。又不全是,它后来接受了宁玛派的一些观点,甚至在三个扎仓(僧院)中保留了一个宁玛扎仓,另两个扎仓分别为达垅扎仓和萨玛扎仓(新僧院)。所以内部机制较为复杂,计有扬贡寺、夏仲寺两个拉章(活佛私邸或办事机构),三大活佛,三个扎仓,各僧院日常使用自设小经堂,但每逢藏历正月初一和重大佛事活动,三位活佛并列法台,三个僧院全体僧人共用一个查杰玛大殿。清末民初时两个寺庙拉章政治上分裂,扬贡寺投靠了川军,夏贡寺投靠了藏军,其中扬贡寺高僧嘎然喇嘛是个极端传奇人物,相传法术极高,屡屡与藏政府对抗,遭到监禁流放,后逃亡内地,南京的国民政府封他名号“诺那活佛”,做了“西康宣慰使”。我在《藏东红山脉》中为此寺此人作过小传。听说至今在台湾仍有诺那活佛的信徒,似有捐助类乌齐寺的表示;又听说现今诺那活佛的转世在云南迪庆一带。

  直至当代,这座寺院的遭遇依然传奇。文革中各地寺院相继被毁,作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查杰玛大殿危在旦夕,但就在国务院明令保护的电文下达县城的前一天,该殿变成废墟一片。扎西成培副专员是本镇人,那时正在上小学,还记得“革命群众”毁寺时用的是炸药,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经文纸页漫山遍野飘荡。不过该寺的佛像和唐卡在此前已被收缴入库,八十年代中期恢复寺庙时又从政府仓库中归还。部分金属佛像和法器当作废品卖掉,万幸的是堆放在甘肃境内柳园火车站时,被敦煌研究所的专家们发现,国务院亲自过问了此事,类乌齐人还记得这批文物历经劫难终于回归的情形。由于这番遭际变故,现在该殿已降格为自治区级文物保护单位了。

  始建于1276年的查杰玛大殿高48.15米,建筑面积3334平方米。一层条花殿为经堂大殿,供奉众多的佛像、唐卡,珍藏着金汁书写的经文和贝叶经;二层红殿供奉着水中释迦像和十六罗汉;三层白殿较小,存放珍贵文物500多件,另有国家一级文物的格萨尔九龙金马鞍,几位重要将领的马具剑戟等。类乌齐寺的文物数量之多、价值之高,闻名藏区。其中二层有雍正帝御书匾额“法振西陲”,惜已成残片。“法振西陲”显然含有对该寺权威地位的肯定和赞赏,被译成藏语“格培林”。该寺以此为荣,亲近推出寺名为“格培林寺”。如此一来,同一座寺庙古往今来便有了不同的叫法:类乌齐寺、查杰玛大殿、扬贡寺、格培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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